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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画照壁

文|任国富

    造化的神功鬼斧永远胜过人为的想象。
    四月的一天，当到照壁村的照壁崖和白岩实地踏访后，我对现实的存在除了倾心外只有满心折服。
    照壁村是照壁崖下的一个自然小村落。照壁崖及其相连的白岩中隔深峡，似断实连，石壁千仞，壁立如削，连峰数十里，摩天插云，构成天然屏障横亘于村后。石壁危崖上树木倒悬，藤萝攀垂，绿丛繁花点缀，写意出一幅苍茫凝重气韵生动的山川画卷。
    照壁崖系剑阁七十二峰的第二和第三峰。众多断壁石崖逶迤续接，一律苍然北指。山岭毗连，丘壑纵横，在起伏绵延中积蓄着发展的能量，到了照壁村地界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骤然振起耸出万仞绝壁。绝壁之下是缓慢的山坡与山邱，绿树村边合，青山堆锦绣。漫山遍野的植物正在回春转阳，散发着青春发育期的清新味道。野径淹没在林间的荒草腐叶里，若有似无，好在有人带引。小径在碧荫森森的杉柏和稠密的青枝嫩叶里肆意折转，断续，消失或者明灭，把我带入一个又一个山花烂漫清气袭人的意外境界。踩踏着绵软的草艾与堆积的落叶，腿脚好像抹了油失去了不少重量。高大的乔木与矮小的灌丛夹杂在一起，分不清你我，鹊鸟空啼，蝉咝耳际，给人少有的洪荒之感。

    好不容易才来到照壁崖下，早已是热汗涔涔，喘了几口粗气，总算是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。抬头仰望，照壁崖如同一面屏壁矗立于天地之间，鹤立于群山之上。一峰傲指，插入苍穹，崖壁苍白，突兀前倾，大有咄咄逼人压顶之势。崖壁的缝隙里零星地生长着藤蔓、莎茅和苍崛的树木，老成劲健，荣枯咫尺。据传，远古时期，太上老君在照壁崖下支垫着四块金砖以使之更加稳固。长安的两个盗宝者广寻天下珍宝。一天早上，在金盆洗脸时，盆中显映出了照壁的影子。他们知道此壁之下必有宝贝，遂寻绎地脉花数十年工夫终于找到了照壁崖。他们设法盗了一块金砖，不见动静。于是，再盗，不料刚取出一个砖头，石壁便发天崩地裂的巨响，照壁从山体中崩列出来，势欲倒蹋，向盗宝者倾压过来。盗宝者见势不利措手不及，慌忙放手逃之夭夭。照壁崖遂成为独立特行的山峰，保持着前倾的姿势；亘古至今，警醒着世代贪婪者该缩手时要缩手。老乡说有一条鸟道可以攀上崖巅。然而要穿过一道石缝，身子稍胖的都过不去，我们同行的绝大多数只有望而却步留下遗憾，仅有少数两位在老乡的绳子的引导下涉险攀登。沿着照壁崖脚下一路行走，分崩离析的山体和巨石堆叠枕藉成万千景致。磐石构成各式各样的石梯、石坎、石门、石柜，石箱、石峰、石窠、石洞、石缝、石笋、石兽，每一处都能激发出全新的想象。各样植物见缝插针地托生在那些匪夷所思的地方，举证着适者生存的大道。在崖壁的高处突兀地挺站着一茎树木，舒枝展叶，全无所依不见寸土，虬根在削壁上游走流动，如同粘贴上去的，见者无不称奇。在终年不见雨滴的石窠，却神奇地从中挑出一棵奇崛的古树来，枝繁叶茂，叫人大觉不合情理。在干燥的高壁上，孤独地挂着一丛野玫瑰，枝条绿叶潇潇洒洒地垂挂着，盛开了大团大团的白花，香艳绮丽打破了石壁的冷硬。树丛与荆棘野性张扬，毫无顾忌，缠绕着，攀附着，高扬着，拥抱着，架空着，与裸壁的青黛相得益彰。移步换形，横看成面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，可谓时时新奇处处画。在造化面前，我深感理屈词穷和审美贫乏。仰视崖顶坚壁，高不可攀，颓壁相互依靠形成奇特的一线天，远远地看过去，给我带来以管窥天的愉悦。植物的青葱替崖壁戴上了绿色的帽子，为枯燥的山壁带来了可亲色调。脚边的幽兰混在杂草间盛开出紫色的花朵，清纯，惹眼；不知名的花卉微小得如米如豆，一大片一大片地抛洒在又青又绿的地上亮得直扎眼；藤架蔓条抽苔出须开出各样花色，紫红青黄老远就飘来幽香；樱花树一棵一棵地兀立着伟岸的身躯，硕壮如盆，枝臂盘空，过了花期却足堪让人回想花开时节的壮观；硬壁上，岩韭、岩葱绿油油地披拂着，飘逸出沁心入脾的馨气，我们忍不住一边掐扯采摘，一边品叹天然的醇香；折耳根打着时间差，正在与草艾拔苗竞长，胖胖的叶苗逗人喜爱，禁不住掐拾几大把，由于没有袋子只好放手。

在山间行走，我真切地体会到行路难的艰辛与苦处。窄径鸟道坎坷崎岖，荆棘密布，阻碍重重，我不得不多次卑躬屈膝，拈花惹草，排难涉险，上下求索。风光与美景在眼前不断地呈现出来，开发着我移情别恋的欲望。在绚烂多彩的奇幻之中，边走边看，我实在压抑不住见异思迁的猎奇本性。东走走，西转转，生怕错过了一次动心的际遇。转过照壁崖来到一道深深的峡谷，夹岸悬壁近在咫尺把天空割出一道裂缝来，各样植物在崖壁上点绿着红，染苍染碧，增添了峡谷的暖意。谷下是深溪，清流“哗哗淙淙”，在乱石涣散中忸怩身子轻吟浅唱。谷内有多处洞穴，其中一处有名的叫“经皇洞”。据传，唐代安史之乱爆发后，唐明皇逃难蜀中，经过剑门关时为摆脱追捕，经由志公寺一和尚带路抄此捷径进入关内，在此洞过夜，此洞由此受封易名，芳名远播。还有一洞为龙洞，供奉着龙王菩萨，每遇天旱，当地百姓便进洞祭祀求雨，据说每有灵验，十分神奇。可惜路途太荒，太险，又深，我们没有走进去，中途而返。

趟过溪流，我们到十里白岩下探奇揽胜。山大林深，阗静无人，密密的林野簇拥掩映在白岩前。白岩一体混然，坚壁横亘，不见丝毫断裂，一望无垠，仰不可视，上伸下缩，构成狭长的巨型岩窠，至少可容万余人。经年风雨不见，岩壁遂成白色，故称白岩。岩壁偶有脱落，乱石零散委弃堆摆成各样奇观，有说如龙的，有说如虎的，有说如肚脐的，还有的说如帆船的，不一而足，尽可想象。在岩壁的坎洼处，偶尔长着一棵树或者是藤蔓，馥馥郁郁地开满了素淡的花，悬搭在壁上，随风摇摆着。植物密密层层地蔓延到岩壁上去，直到使出了浑身解数方罢。爬山虎显出了柔软渐进的依附手段，慢慢悠悠地铺展了几大片，高达数十米，构成一道意想不到的绿色屏障。临深履薄，脚下的路仅可落脚，又硬又滑，一不小心都会几个踉跄或者跌上一跤。风景在前边等着，在这样的地方前行，于此我也不能免俗强装硬汉，只好放下架子折腰屈膝，甚至蛇行匍匐。虽然挫折不断，迂回难免，但美景时现，我并不感到疲惫难堪，反而愈益提振亢奋。空山鸟语，生态大千。古树众多，树冠舒展得既开放又远大，团团如云，过滤着斑驳的阳光。藤萝、荆蔓、莎茅各式各样，肆意铺张密不透针，它们古老而年轻，陌生而魅感，蓊蓊地牵攀着岩壁和树木，挂丝挂缕，擎花绽蕾，挥霍着锦绣年华。林下绿草如茵，铺满各样鲜花，看起来显得不真实，我疑心这可能是童话。从林子里钻出来，我伫立一处凸起的磐石上歇息，视野开阔，清风盈怀，睥睨一切。指点江山，千山万壑尽收眼底，云台山、五峰山、牛头山皆可指可见，村落人家，农舍依稀，星星点点，写意成茫茫画卷。回望照壁峰，竟然摇身变成一茎，直指蓝天白云，全面颠覆了刚刚建立的印象。
    白岩朝东向阳，下边土地肥沃出实。白岩成为村庄的标识。靠山吃山，人们在这里的山林里放牧采摘，在土地上耕作收获，世代繁衍生息。在山林里兜兜转转，老乡向我们讲述了许多关于白岩的传闻，把我们带进了美幻的时空。据说，岩下的姑娘常到山野放牛牧羊，没想到却被妖精缠到了。回家后长年卧病，久治不愈。好多年才碰到一位道法高超的端公师傅。端公作法要引妖精出洞好收拾它。端公安排主人家夜间在白岩搭台唱戏，当然要姑娘去看。姑娘看戏之时，那妖精便幻化成人形到她身边。端公有意走走停停，看到陌生面孔，便一根带子捆住了妖精，念咒加持，妖精沉溺情爱没有防备只好现出原形，束手就擒，原来是一只千年白狐。端公作法施以五味真火将其烧成灰烬。在当地人的带领下，找到白岩里的狐穴，封死，并加符镇压。姑娘终得安宁。在白岩边行走，每当看到奇形怪状洞穴、深腔和窠臼，我都会滋生出一种隐隐的心怯来，生怕真的遇到了可怕的花妖狐魅不可脱身。然而，白岩除了神话还有更加真实的情感。当我回想起诞生于此用歌谣记叙的真实爱情时，脸庞好像也在发烧，回到了青春萌动的从前。“太阳出来照白岩，照见妹妹打蒜苔……”，歌谣从白岩起步冲破人为樊篱一直叙述到情爱的美满结局，不知传唱了好多个冬春，只有白岩可以作证。我的思绪在岩壁上碰撞穿越，眼前浮现出白里泛红的岩壁，农家姑娘在菜园采摘与小伙子遇见时碰出火花的缠绵。爱，在田野上，我企图还原或者再创这样的经典，但是终感情思枯竭，力有不逮。

白岩里不见风雨。解体的石间偶尔挺拔着一棵黄梁或者女贞树，由于水分缺乏，别处的树木已枝叶茂盛了，而它们却远远地落后了仅在发芽，根茎浮走在干燥的石壁上，突出如条条青筋。生命真的是顽强，我们赞叹不已。小路在脚下的峭壁里时断时续，爬坎跨虚，步步惊心。在一个悬壁处，仅搭着几根木棒权且作桥，下临深沟，叫人胆战心寒。走这样的路，费力更费心，一边小心翼翼地迈步选择落脚的点位，腿脚直发软，一边攀抓着石壁上突出的石棱石包或者一个树枝借些外力帮衬，费了不少周折才过去，心中陡然生发出化险为夷的快感。白岩是牲畜天然的避雨处，老乡们在山中放牧的牛羊遇到下雨就会自动地来到岩下躲避。在一处宽阔的所在，风干的羊粪堆叠盈尺，一脚踩下去，发出“嘁嘁嚓嚓”的声响，活像一地豆子又如戈壁滩，不知有好多羊好多年来此停驻排过便便，不可想象。尽头的石壁依着崖壁构成了巨型的长拱，天造地设，具有顶天立地的壮观，粗犷而又富有力感。
    阳光明媚，风清气爽。在岩壁和山林里转悠，盘桓，探索，发现，遇之于目会之于心，感到无限的惬意。不知不觉已到了午后三点多，只好带着遗憾出山了。

    （图片来源于网络，版权归原作者所有）

作家简介：

     任国富，省作协会员，广元市昭化区散文分会会长，中国散文学会会员，现供职于昭化区政协。先后在《人民日报·大地》《四川日报·原上草》《四川文学》《中国统一战线》《人民政协报》《中国政协》《北京观察》《中国旅游报·文化江山》《精神文明报》《四川政协报》《领导科学》《绿色天府》《民族杂志》《广元日报》《广元文学》《广元晚报》等各级报刊发表散文、评论、史论等文章300多篇。公开出版散文集《春日载阳》一部18万字。其作品曾获广元市精神产品奖、征文奖等。多次获区级文艺创作、新闻等奖励。著有散文集《春日载阳》。